五五六六

宛如天上星,云中月,陌上尘,枝头春

雨夜【艾利】

A/B/O    R/1/8







梅雨季节总有无尽的湿漉漉的雨,在孤寂的寒夜显得尤其阴冷潮湿。一栋近郊的林间小屋内壁炉里烧着新添的柴火,火焰燃起点点暖意。利威尔蜗居在一方小小的床榻上裹着厚重的羊绒毯昏昏欲睡。

一个寂寞的夜晚总会有一两个不速之客来访。当他快要睡着时,门口响起了一阵不合时宜的敲门声,礼节性的咚、咚、咚三声,见没有人回应,便隔了一阵再敲。利威尔本想装作无人或是没有听见,但来人似乎很有耐心,笃定了里面的主人会来开这个门。利威尔不厌其烦,最终还是战胜了寒意起身,拢着一身宽松的大衣,拧开铁门的把手。

门外站着一个被雨淋湿透的伤痕累累的士兵。看不出年纪,头上裹着厚厚一层浸着血迹的纱布,浓密凌乱的黑色长发垂落遮住他的脸庞,让利威尔只能依稀从那湿成一绺一绺的头发间看见一双深邃幽绿的眼睛。他还拄着拐杖,瘸了一条腿,背负着厚重的行囊似乎是从前线撤回的负伤兵。

“你好,可以让我住一宿吗?我没有地方可去。”嘶哑的声音或许是因为久未进水,看他消瘦的身躯也可能是长时间饥渴交迫。他间或咳嗽两声,或许在这阴寒的雨夜中不知不觉感染了风寒。

利威尔本不是一个心软的有多么善良的人,他的仁慈早已在多年不如意的生活中耗光。只是鬼使神差的,他不希望在明天一早看见自己门前躺着一具冰冷的士兵的躯体。

而且他身上没有多余的复杂的气味,只有被雨水淋透了的湿漉漉的可怜的气息,或许不是一个Alpha,只是战场上最常见也最容易被军官们舍弃的Beta。利威尔不喜欢Alpha。

他推开门,让了让身,在士兵进门的瞬间丢给他一块从壁橱上摘下的干毛巾:“把你身上的水擦干净再进来,别弄脏我的地板。”

负伤兵领了他的好意,一瘸一拐地进了屋。

“我叫艾伦。”


利威尔对军人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这种感觉最初源于凯尼,他那个粗犷的不拘小节也不怎么负责的舅舅。凯尼是个雇佣兵,早年经常跟着部队出去征战,他回来的次数不怎么多,但总会带回一大袋一大袋的金币和小镇里不常见的货物。库谢尔身体不好,不愿意凯尼经常出去,但凯尼这人来去潇洒惯了,总把库谢尔的话当耳旁风。后来库谢尔死了,那时利威尔才七岁,凯尼终于回来接手他的生活,他是个不称职的哥哥,也是算不上好的舅舅,甚至放任利威尔和镇上的小孩打架,然后遍体鳞伤狼狈地回来。

“知道你为什么打不赢他们吗?”

“他们人多,胜之不武!”

“错啦,因为你还不够强。”

凯尼爱酒,家里地窖下藏了他几年来珍藏的美酒,他就时常坐在门槛上,抱着酒瓶子醉醺醺地和利威尔说道。

后来利威尔足够强了,可是他却分化成了一个omega。

再后来海湾战争爆发,马莱士兵用大炮炸毁帕拉迪的海域军港。那几年帕拉迪和马莱的政治关系紧张,少不了三五年安息就要打一次仗,像他们这种兹临前线的小镇更是民不聊生。

凯尼又被征兵,那时利威尔也想去参军,可是军队不收omega,怕发情期来了耽误事还麻烦,更怕军队里不小心怀了孕要政府出钱补贴。

于是两年过去了,战事起起停停,凯尼再没回来。

十来岁的利威尔独身一人再无牵挂,背井离乡去了王都,在拥堵昏暗的地下城里摸爬滚打,他不怕死,用凯尼教他的一身功夫占据了一小片土地,机缘巧合下还认识了法兰和伊莎贝尔。他俩是表亲兄妹,一个alpha一个beta。三个孤苦伶仃的人,在乱世中相依为命,或者说,称霸街头。

虽然日子清贫些,但也算潇洒自在。

可惜好景不长,前线战事再次吃紧,法兰这样的成年男性都会被强行征兵,连伊莎贝尔都去部队当了一名文秘。前线战士们风餐露宿,后方王都的贵人却仍贪图享乐,王都下了令,抓捕城内适龄omega送到达官显贵府上,说是为了补充人口,实际却沦为被人玩弄的luan宠。

利威尔侥幸逃回家乡,兜兜转转间他又是孤身一人,留给他的,只有这间幼时相伴的林间小屋。

连年开战导致这座偏僻小镇的人早已走得走散得散,只有政府在这儿驻军,利威尔便两三个月上镇子一趟,购置些日常生活必须用品,平时就拿着凯尼在时用的猎枪,捕食一些林间野禽,饮露止渴,采薤为食。 

三个月前他照例去了镇上一趟,回来路上却碰见一个喝得醉醺醺的军官,被人强行撸了去。可能是酒壮人胆,而利威尔那几天快到发qing期,那名军官便不顾人的挣扎直接标记了利威尔。

第二天清晨利威尔先醒了,他头昏脑涨浑身酸痛,而那名万恶的混账alpha还躺在他身侧呼呼大睡。利威尔强行忍耐住了暴起杀人的念头,为了避免惹上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匆忙收拾起衣裳和散落的物品,他回到林间小屋的第一件事就是从头到脚洗浴了一番,好在身上并没有留下太多痕迹,唯一麻烦的是后颈上那块标记,alpha的气息随着一个临时标记已经充分浸润进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这让他感到十分焦躁。

说来利威尔的体质十分特殊。寻常omega一年来少不了发qing五六次,而他只有一两次,发qing期也十分短暂。所以从小到大,虽然身为omega这一体质特殊的物种,但并未对利威尔造成多大困扰,唯一不满的便是社会种种对omega的限制条例。但自从被标记后,他的身体就开始产生一些微妙的变化。比如说难以抑制的情re次数多了起来,有时早上睡醒便会感受到从下//体传来的su麻潮湿的感觉。

这种混乱的状态让他长时间出不了门,好在随着时间迁移,那个标记渐渐淡去,连同不定时发作的情re也有所缓解。


屋外的雷雨声阵阵无歇。密集的雨滴如梭般砸在檐顶,演奏出叮叮咚咚的脆响,间或一两声闷雷在天际炸响,像沉闷的钟声敲响在人耳畔。

利威尔家中早已没什么存粮,只好拿自己烤制得硬邦邦的也并不甜美的松饼招待艾伦,好在这位饥肠辘辘的士兵并不讲就。

艾伦说帕拉迪前不久在希甘希纳区取得了战略性胜利,他是那场战役的幸存者,被遣送回国都接受功勋。这几个月以来帕拉迪先后有策略地攻击了敌方的军港,袭击并炸毁马莱元帅威利戴巴在雷贝利欧行进的宣战仪式。这次袭击不仅摧折了马莱战无不胜的意念,也助长了曾步步败退的艾尔迪亚人的士气,统帅说这次战争的胜利在望,至少能为帕拉迪赢得近五十年的和平。

利威尔蜷在他那条旧得打卷洗得褪色的羊毛毯里,手里捧着一杯飘着白气的热汤,听着艾伦用他那带着点口音低沉的声音诉说。有些昏昏欲睡,他似乎也并不能对艾伦口气中那种即将胜利的喜悦感同身受。就算是和平时代下受王政统治的帕拉迪,也并未给他这样出身的子民有过一丝补贴和照顾。他甚至不合时宜地想起库谢尔生前是一名ji女,也曾为帕拉迪的军官、士兵们提供过服务,可她后来生了病,政府却吝啬得不愿给予丝毫救助。

七年前加冕执政的希斯特莉亚女王曾信誓旦旦地说,王都分发下的每一分补贴都会到真正需要它的平民之手,可那时库谢尔申请了多少次都没有得到分毫。

“嗨,你还在听吗?”艾伦用那双在炉火映照下犹如宝石般闪烁的绿眼睛望着他。利威尔注意到他左侧的眼睛要昏暗浑浊一些,但这并不妨碍他洗净后俊俏深刻的脸庞。

注意到他的目光,艾伦羞赧地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左眼:“这是以前的伤,在战壕中时被敌方的榴弹炮袭击,一块弹片飞来......万幸保住了眼睛,只是没那么看得清了。”

利威尔歉疚地低下头,看飘浮着细沫的汤面,他没有过安慰人的经历,又被那双集富神采的眼睛凝望。

“抱歉。”

“这没什么好抱歉的。”艾伦宽和地耸了耸肩。

在这个被夜雨隔绝外界一切喧嚣的小屋中,炉火烧得空气暖融融的,松饼和甜汤的气味蒸腾到空气中,烧裂的木柴在壁炉中不时跳动出猛烈的火星,发出哔剥声响。

两个素昧相识的旅人,对坐在这一隅天地间,如同家一般温暖。艾伦看着坐在炉火旁的利威尔,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浮上心头,然而他们都知道这只是初见。或许这来之不易的熟悉感只是因为这一刻两个孤独的灵魂靠近了。

艾伦情不自禁地絮絮叨叨一些过往琐事,一个暌违故乡多年经历过枪林弹雨生死一线的士兵,在这个夜晚却忍不住想向一个陌生人倾诉。

“战争来临前我曾居住在希甘希纳区,那是一个山清水秀人杰地灵的好地方。我还有一对街坊邻里都羡慕的恩爱的父母,父亲是当地饱受爱戴的医生,母亲曾是歌舞厅千金难买一票的头魁。我还有一个脾气倔得像头牛却老爱跟在我身后的妹妹三笠,和一个十分聪明却不会打架的发小阿尔敏。我总是带着他们俩在镇上惹事。”说到这儿艾伦松怔的脸庞上浮现一丝浅淡的笑意,“可是突然有一天,天上飞来了装载大炮的飞艇,他们肆无忌惮地投放炸弹,把我的家还有整个小镇都炸没了。只有我、三笠还有阿尔敏因跟着父亲去玛利亚主辖区看诊才侥幸逃过一劫。父亲因悲痛成疾逝去。我那时候就下决心参军,发誓要将敌人全部驱逐出去。”

“我十五岁正式入伍,到如今四年过去了,战争也快结束了。”他从包裹里摸出一本老旧得泛黄褪色的世界地图画册,牛皮包裹的封面上用虬劲漂亮的花体字写着‘阿尔敏阿诺德’,“可是我最好的朋友却永远留在了战场上,他的尸体在马莱的军港一同被炸成飞灰......”

“或许他在天之灵,看着你能活着回来,也会十分高兴。”

艾伦抚摸着那本画册,眼神是说不出的温柔和心痛,利威尔能理解这种感受,就像他几年前收到凯尼死亡的信件......

他起身,从橱柜里拿出一个染了斑驳铜绿的旧怀表,这是库谢尔的遗物,里面是凯尼和她的唯一一张合照,怀抱着尚在襁褓的利威尔。他把怀表小心翼翼地展示给艾伦看:“虽然他们死了,但对于还有记忆的我们而言,这是他们曾经存在过的证明。”

那块怀表映着火光,明净的镜面犹如一块古老的琥珀,艾伦静静地注视着利威尔,他半隐匿在昏暗的姣白面孔有着说不出的悲悯和神性。艾伦错来眼:“是啊,谢谢你。”

“等战事平息,我会去玛利亚找我的妹妹。希望她也还活着。”


夜已深,利威尔躺在床上却有些辗转反侧。

这是库谢尔尚在世时就居住的房子,不算大,逼仄的小屋里只放了一张床榻,以艾伦的个头躺在这张床上实在委屈。利威尔只好拿堆在墙边已久的屏风作了格挡,在外面给艾伦用就褥子勉强打了个地铺。

小屋不抵寒冷,屋外已哗哗啦啦落了半夜的雨,寒意浸泡进长年累月供人遮风避雨的砖墙里,丝丝透着凉气。利威尔体寒,他自己的信息素原是很浅淡的,闻起来就像被雨打湿的青松味道,库谢尔说他是雨天的孩子。他就出生在一个寒冷的雨夜。

一扇屏风,不仅格挡了炉火敞亮的光线,仿佛也将温暖的热气挡在外面。利威尔裹紧不怎么厚实的毯子,半蜷着,空茫地望着厅里。夜晚很静,收去交谈声后只能听见朦胧的雨滴声,柴火燃烧不时的轻微炸裂声,还有外面合衣而眠的艾伦浊重的呼吸声。

或许应该再给他拿一张毯子,但艾伦本人看起来就是很暖和的样子。

空气中满是木柴燃烧的温柔干燥气息。

屏风外的家伙窸窸窣窣翻了个身,朝向利威尔身处的这方黑暗。利威尔安静地注视着,忽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好像有什么牵连的引线被点燃,如星子般寂灭闪烁。

......


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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